髻子伤春懒更梳：李清照词《浣溪沙》闺情

李淸照《浣溪沙》闺情

髻子伤春懒更梳，晚风庭院落梅初。

淡云来往月疏疏。

玉鸭香炉闲瑞脑，朱樱斗帐掩流苏。

通犀还解辟寒无？

简注：

瑞脑，香名。又名龙脑或冰片。流苏，用五彩丝线结成的穗子。通犀，《开元天宝遗事》载，开元二年交趾国贡“辟寒犀”，能生暖气，又称“通天犀”。这里应该是指一支犀角梳子。辟，通避。

散绎：

春天真是烦恼，发髻懒得再梳。

晚风吹过庭院，梅花凋落尘土。

夭上飘着微云，地上月影疏疏。

瑞脑香已燃尽。闲着鸭形玉炉。

红色斗帐上面，飘垂缕缕流苏。

那支犀角梳子，不知能避寒无？

品读：

此词见于《花草粹编》，不题撰人。今据唐圭璋《全宋词》及龙榆生《唐宋名家词选》，归于李清照名下。

此词风格清丽，其笔基多描写景物，而深情远致，流于言外，与唐诗中一些脍炙人口的绝句相比，确有相似之处。故清谭献《复堂词话》云：易安独此篇有唐调，选家炉冶，遂标此奇。

上片起句开门见山，点明伤春题旨。《诗经伯兮》：“自伯之东，首如飞蓬”。与此词“髻子伤春懒更梳”都是同样的意思。其时词人盖络褵未久，丈夫负笈出游，她空房独守，寂寞无聊，连头也懒得梳了。

此词除了这句写情明显之外，其余都是将伤春之情隐藏在景物描写之中。晚风句从近处落笔，点时间，写环境，寓感情。深沉庭院，晚风料峭，梅残花谢，境极凄凉，伤春情绪已在环境渲染中流露出来。淡云句，诗笔引向远方，仰视天空，月亮从云缝中出没，洒下稀疏白月影。来往二字状云气之飘忽，极为真切。故淸陈廷焯《云韶集》赞此句为“清丽之句。

下片次工整的一联写室内之景。词人在庭院立了多时，愁绪无法排遣，回到室内，所见仍是凄清之境。瑞脑香已在宝鸭熏炉中燃尽；绣有樱桃的方顶小帐，为流苏所掩，点明室内无人，其境异常静谧。一个“闲”字，透露出词人的冷漠心境。

结句“通犀还解辟寒无”，辞意极为婉转，怨而不怒，表现了词人大家闺秀的独特个性。据词意，这通犀当是指犀角梳。词人由懒梳髻想到犀角梳，进而联想到辟寒犀之辟寒，这应该是指消除心境之凄冷。词人在晚风庭院中伫立良久，回到室内又见到香断床空，不免感到身心寒怯。“还解辟寒无”？反映了她对精神温暖的追求，也就是对正常爱情生活的追求。这句意蕴言中，音流弦外，值得读者仔细体味。

按照传统的审美习惯，写景之词宜显，而抒情之词宜隐。欧阳修《六一诗话》曰：诗家造语之工者“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，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，然后为至矣。”就是此意。写景不宜隐，隐则晦而不明；写情不宜显，显得浅而无味。李清照此词即遵循这一创作原则。全词六句，首句与结句写情，极为婉曲。中间四句写景，而情融景中，借景传情。写景写情，堪称妙笔。李清照不愧为婉约词之大家。

清李调元《雨村词话》曰：易安在宋诸媛中，自卓然一家，不在秦七（秦观），黄九（黄庭坚）之下。词无一首不工，其鍊处可夺梦窗（吴文英）之席，其丽处直参片玉（周邦彦）之班，盖不徒俯视巾帼，直欲压倒须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