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水浒传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花和尚鲁智深,粗犷刚烈兼有粗野,左一句“洒家”,右一句“洒家”,让人印象深刻。书中交代他不是三拳打死镇关西才当的和尚,所以很多武侠小说受此影响,只要是和尚会武功,都可自称“洒家”。
拳打镇关西
其实这完全搞错了,例如书中豹子头林冲在走投无路欲落草梁山时,被白衣秀士王伦刁难,非要他三日内杀个人纳投名状,无奈林冲只得山下蹲守,苦等三天,真来了个苦主,那他是谁呢?不是别人,正是青面兽杨志。
花石纲被风打翻了船,为了官复原职,便砸锅卖铁,担着一筐银两想去东京寻找高俅疏通,突然半道上跳出一劫匪,豹头环眼燕颌虎须,身长八尺,挺得朴刀的强人,要多财害命,虽脸上长着一大块的青气,但杨志身板也雄壮,也得七尺五六寸,也是手拿朴刀,当然也得拼命。
林冲与杨志
于是两位英雄刀刃相向,似乎空气被刀尽所破,噌棱棱都磕出了火星子,一来一往,一挥一砍似出闸,猛虎战蛟龙,俨然如敬德战秦琼,斗到三十来回合,竟不分胜败,只听得山高处叫道,“两位好汉不要斗了”,红了眼的双方才一顶刀架跳墙出来收了朴刀。
原来王伦瞧见这杨志武功了得,心中敬慕,便出面喝止,而在自我介绍中,杨志是怎么说的,其道,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,武侯杨令公之孙,姓杨名志流落在此。关西之后,还有一个著名桥段了,杨志被高太尉赶出了殿帅府,身上没钱,只好卖刀。祖传宝刀说洒家的刀,不是店上卖的白铁刀,这是宝刀,再看志身份,就走备运的军官,他可不是和尚。
还有一个例子也比较有趣,就是已入佛门的鲁智深。当听闻好兄弟九纹龙被化州一欺男霸女的贺太守关进大牢,心急呀,不等援军来,只身去营救,想顺道打死狗官,不料是冤家路窄,正撞得贺太守,只瞧见一对仪仗之后,轿子旁,跟着十几个虞侯,手持鞭枪铁链。
鲁智深道,俺正要寻他,却正好撞在洒家手里。那厮多赶是当死,本想冲抢上去,又担心对方人多,乱拳打死老师傅,还有点犹豫。此时,轿子里的贺太守眼尖,一眼瞅见有个满脸横肉的光头,凶光毕露,行迹可疑,就让虞侯去假意请鲁智深到府中用斋饭,美名其曰施舍积功德。鲁智深很自信,将计就计去了不说,还将禅杖和戒刀交给了他们,想着自个儿沙包大的拳头,几锤也能锤死几个。
大闹野猪林
可是,到了府中的时候,贺太守却一声令下,捉下这贼秃,两边走出三四十个做工的来,横拽倒拖捉了鲁智深。鲁智深急忙应道,洒家可有什么罪犯?太守道,你只是说,谁叫你来赐我?鲁智深道,俺是出家人,你却如何问俺这话?太守喝道,何曾见出家人自称“洒家”,这秃驴必是个关西五六打家劫舍的盗匪,来与史进那厮报仇,不打如何肯招左右,好生加力打那秃驴。你看撒迦维有武功的和尚专用,完全是谬传。
那好,既然“洒家”并非僧人所特指,那洒家在《水浒传》中是个啥意思,啥用法呢?咱们今天不妨来简单聊一聊《水浒》,别看是明朝人写的,但施耐庵确实下了功夫,研究了宋朝的白话对比明朝的市井之言,给鲁智深、杨志等江湖好汉设计的这口头禅“洒家”非常恰如其分,能让角色形象是跃然纸上。
这个“洒家”就类似现代的俺、咱等,但显得会更加的粗俗。咱们就分开来讲,因为古代传统对自己的称谓都讲究谦虚,如鄙人、比夫、下官、墨官、小生、小人等,“洒家”就是个自谦的敬称,他又加了一个标识身份的作用,如哀家,在戏曲里边皇后或太后多自称为“哀家”,宦官可称“杂家”,家庭妇女则自称“奴家”等。
那么再看这个“洒”,近代有一位水浒研究大家叫陆澹安所著的《小说词语汇释》将关西人自称为,“‘洒家’,‘洒’即‘咱’之转音。”,而书中交代说鲁智深原是陕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手下的提辖关,那陕西延安府就是关西地区,正好相合。
而历史上名气更大的《永乐大典》也曾引用宋元南戏的《张协状元》说“洒”是厮杀汉,汉子对厮杀,那个厮杀就是洒家,自带一种江湖气,认定是一种特定以厮杀为职业的集群,比如黑道,江湖好汉,泼皮无赖等,“洒家”也算是一种下层人的口语,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了,也就显得更加率性而为了。
那么作为下级军官混在市井,性急如火,粗鲁傲慢的鲁智深,当然天然会用到“洒家”来称呼自己,所以说呢,等同于俺、咱等,要最能体现出那种劲儿。
智取生辰纲
“洒家”更接近《西游记》里头孙悟空的俺老孙,或者是你老子等等,很粗犷奔放,就是因为太粗了,所以呢,一般书面上或者是有点身份的是不会这么自称的。
“洒家”也是非主流的称谓,像杨志,虽然流落关系自称“洒家”,但当拜入蔡京的女婿,北京大名府知府梁中书手下提拔为冠军提察使的时候,他可就不再自称“洒家”了,而是小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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